凝结时光【七】
前文看飞飞合集
——
“这案子凶手虽然没有抓获，但已经在通缉，凶手迟早落网，为什么要秦明接手？他一个法医，难道还需要抓贼？”
“就是走一个尸检流程。”
“什么狗屁流程？这么多法医，你调秦明过去？相比之下，我认为龙番市这么多案子，更需要秦明。”
“上头下的指令，必须执行。”
“那我申请接手这案子。”
这起案子已有两位受害人，生前没有任何交集，唯一有共同点的是那张脸，他们与秦明长得太像了，但即便如此相像，相信站在一起，所有人依旧能认出哪个是秦明，他们风格各异，每一个人都独一无二。
凶手手段残忍，两起作案都有生还者目睹过程，心理变态，在他手中，要么是死，要么是生不如死。
解剖台上的尸体不像是一具尸体，倒像是一个睡着的男孩，面色红润，皮肤按压有弹性，躯体上除了后背一个小洞，没有其他伤口，甚至连淤青都没有。
当时乍然一看，林涛还以为躺在解剖台上的是秦明，头皮发麻。
秦明神色严肃，只道防腐技术极高，甚至已经超越了现在的科技，把人做成一个高级标本，这其中任何一个度量拿捏都是至关重要，推测凶手学医，但后背的小伤口根本不足以致命，据幸存者老警察所说，当时血流如注，有可能是伤到了主动脉，但解剖下来，并没有。
只是一个寻常伤口，可身体里的脏器有一些移位，似乎是从里而外被挤压失血，作为法医界的名人，秦明心细如发，也推断不出这种伤口怎么会死人。
死者血液里有麻醉成分，不是普通的麻醉，是一种可以失感的毒，但不足以致命，还有一种防腐物质，像是提纯过的福尔马林，又不全是，这种成分竟是一种未知成分，不管如何，第一次见到尸体气色这么好，秦明对这另类医学确实非常好奇。
林涛看不懂这些公式符号，他手机里循环播着秦大法医在记者会上的冷面应对。
上头派秦明插足此案，就是为了引凶手现身，首先要做的是将秦明推向前端，于是便针对此案开了个记者会，秦法医不喜欢应对一堆人，只说了一句话。
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。”
凶手姓名身高容貌都一清二楚，倒是没必要说什么找出凶手这种场面话，谁都不知道一个有钞能力的大佬突然杀人，而秦明被委托抽丝剥茧凶犯的心理，找出其藏身之处。
这关秦明屁事！？
林涛气得小胡子都翘起来了，凶犯善于伪装，谁知道接近秦明的都是些什么人，就上回，谁能想到池子一个餐厅老板三观不正要杀人？
“有林队长在我身边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秦科长笑道。
林涛担忧也是真担忧，脸红也是真脸红，秦明看着不解风情，但不解风情之下的解风情是真风情，秦明自池子之事蜕变后，仿佛一朵僵花回了春，十分心思当中能放三分心思在他那儿，林涛给点阳光就灿烂，不求秦明有多专注于他们的感情，只要秦明能放下过去过得更好。
事实也确实如此。
做刑警这行，都与犯罪分子打交道，或多或少威胁人身安全，秦明一个法医，不用亲手抓贼，都能惹到池子那个疯女人，现在货真价实引火上身，林涛草木皆兵，口供上说，犯人善于装作拾荒的流浪汉。
但李云庆是个有钱人，要装成上流社会的白领不是难事。
林涛牢牢记住那张脸，以保护的名义与秦明形影不离。
“那个老警察又来了。”林涛蹙眉站在临时法医办公室门口，一只脚略略提起，吊儿郎当的模样，“来看监控。”
“上面说他不参与这案子。”秦明长吁一口气，挑眉表示相当同情。
“法外人情。”要是秦明在眼前出事，林涛估计连看监控的心思都不会有，直接疯。老警察内心强大，一心一意要抓住犯人，令人敬佩。
“目击证人声带受损，要是不好好修养，这辈子都不用开口说话了。”秦明在最新的报告上签上名字，“所以，最好让他回去。”
林涛笑:“放心，给他续着水呢。”
他实际心里一点都不放松，那位陈警官洋洋洒洒写了很多细节，凶犯心思缜密，行为大胆，反追踪能力很强，又或者他根本不怕追踪。
那天他们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，寻到那处北京郊区那座院落，生活痕迹很轻，倒是地窖里收拾得很干净，他们刚下地窖，就被坐在椅子上的李大为吓了一跳，要不是在这极度安静地窖里听不到呼吸声，几乎以为是个活人。
每一个人都是他人思念之人，李大为也是如此，被强行休假的老警察连夜赶来，几乎昏厥过去，相比于他，李大为的母亲还镇定些，大概也是心死了吧。
做这一行见惯了悲欢，秦明抿唇，这就是他们职业的意义，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。
秦明愿意做这个诱饵。
“秦科长，他执意要跟着你……”
他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，差点没发现门口蹲着个人，秦科长不擅长与陌生人相处，冷冷的目光扫过说话的警员，那表情摆明斥责他办事不力，怎么把人领到他面前来了。
认识他的人都知道，他不见家属。
陈新城一抬头便愣住了，他千方百计打听这位空降的法医，知道一星半点上头的计划，闻名不如见面，真的是，……太像了！他张嘴，没有发出声音，这才想起近来刚做了手术，声带还在恢复期，喉咙的疼痛让他时时刻刻想起李大为，想起那噩梦的一夜，想起那天，要是坚持没有进那个废品收购站。
他眼中满是血丝，老花镜擦得一尘不染，相信没有任何细节影像能逃过他的眼睛，他基本上已经流不下泪了，这位法医确实很像李大为，但定神再看，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人，南辕北辙。
陈新城将写满字的纸举起来。
每个字都力透纸背，简单粗暴。
不让他跟着就去死。
秦明不会应付胡搅蛮缠，照例把后背留给林涛，转身又进了办公室。
他泡了杯咖啡，在苦涩的香味里沉沉叹息，这个办公室有一面是巨大的玻璃窗，秦明不喜欢这种过于明朗的布局，认为不隐私，但这几天他唯一的爱好就是驻足在窗前，看行人匆匆，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去处，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故事，每一个人都……有固有的习惯。
比如，楼下那个新来卖水果的男人，能一只手拎起一个十几斤的西瓜。
他坐在那张小板凳上能坐一天，不吃饭，不喝水。
秦明偶尔还能捕捉到他鹰一般的目光。
但李云庆不长那样。
这世上真有易容术吗？
门口响动，秦明抬眼望去，林涛带着老警察讪笑，秦明早料到林涛劝不退人，因为从某一种角度看，林涛与后者是一根绳上的蚂蚱，他巴不得有个经验丰富的目击证人，在第一时间认出凶手。
既然如此。
“我们去见另一个目击幸存者。”
陈新城闷头跟上，路过解剖室虚虚朝里望一眼，李大为似乎正睡着，安静乖巧，昨日种种又上心头，他收回目光又下定决心，一定要亲手捉凶手归案。
凶手身手不凡，但他也随身带着刀子，陈新城想，他要不惜任何代价，捉住他，杀了他，问问他为什么。
他怎么能，怎么舍得，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